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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扬三大精神 我的红色记忆”堰塘村的烽火烟尘
湖北日报通讯员 润玉
一
跟在光宝的后面,我攀上堰塘村阴坡顶,穿林而入的七月阳光,蒸得我汗流浃背。我的后面,是付俊。小丫头一点也不娇情,着一身清凉的连衣裙,在陂陀的林中盈盈穿梭,始终行在第一方队。洋溢的美,在阳光下明媚,像百合,像杜鹃,像娇艳的山丹丹,青春、靓丽、俊秀,芬芳四溢。
这就是红军寨。指着坡顶一堆乱石,引我们上山的刘光宝说。
光宝是个退伍军人,对保康家乡、对革命历史,充满感情,这些年,他花了很多时间精力追踪过去,寻古访趣,挖掘隐匿于万年山脚下这片土地上的那些风云故事,掌握了很多宝贵的历史资料,把红军烽火烟云的革命历程,变成一篇篇文字,不断地宣扬、传承和铭记。
看不出寨的样子,我说。几十年的风雨,已把曾经挺立如山的寨墙推倒,只剩向北的一面,还余有一堵歪斜的门式的矮墙,那些葳蕤的杂草和树木,从石头的缝隙里伸出头和身子,站得比墙还高还直。我有些黯然,为那堆石头感伤,它们曾经那么高大伟岸,用刚强挺拔的身躯,撑起战士们生命的屏障,挡住呼啸的山风苦雨。现在,它们孱弱了,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站不起原本的身姿,连那些弱不禁风的野草,都比它们神气。
拨开杂草,一块块青石板层层排列在地,垒砌的样子,依稀可见,呈现出倒下前站立的筋骨。杂草的根部,一堵尺许的石墙仍然矗立着,似在用残缺的身躯,讲述着自己辉煌的往昔一一挡过风,挡过雨,挡过子弹,挡过不可名状的袭击和乱七八糟的过去。
沿着这堵残存的石墙,我们绕了开去,在野草的繁华里,深一脚浅一脚地丈量寨的大小、形状和年纪,半尺厚的石墙随着山顶地势起伏跌宕。目光所至,颓废与荒凉,惊惧与感慨占领思绪。寨子不大,两千平方米上下,形若月牙,兀立山顶。面城的一方,断墙临崖悬立,惊险万状,一夫当关的险要突兀清晰。人立墙端,远方县城和周围群山一目了然。1931年那个战火纷飞的9月,叼着檀木烟斗的贺龙元帅就站在这里,淡定从容地指挥着几里开外的高桥铺战斗,浓密的艰辛与苦难都化不开的胡子,似乎好久不曾好好打理过,看上去徒增几许烽火岁月的沧桑。
当初这里应该有些房屋的,它们就像这荆山莽原里的许多山寨一样,大多由当地村民或者农民起义军用青石垒砌,躲避兵荒马乱或官兵的围剿。在那个冷兵器主宰战场的时代,甚至重火器并不普及的民国初年,这些石墙石屋,还是名副其实的固若金汤,宛若城堡。当年红三军把指挥所放在这里,以寨为城,居高临下,自然是看中了寨子得天独厚的优势。可惜时光流转,寨子不再是军事要塞,不再有人居住、维护。经不起风雨一次又一次、时光一年又一年的打击,寨子老了,原本硬朗的身躯,慢慢变弱,瘦骨嶙峋,不再有原本的威严与气势,也不再被人们关注和惦记。终于有一天,再也扛不起一指之力的寨墙,被又一次经过的狂风浪雨掀倒,散落一地坚硬的筋骨,掩藏起昔日的峥嵘。
但是,这里毕竟发生过许多掬人泪目、令人握腕与激情浩荡的事情,有过硝烟,有过战火,有过枪林弹雨,有过艰难而坎坷的革命过往,留下许多让人难以忘怀也不能抹灭的故事,所以,即使坍塌,也丝毫不影响它们曾经的坚强与不屈,时光也抹不尽它们的痕迹和贡献。历史会记住它们,它们也会在我们的文字里活跃与挺立。
二
下寨往北,阳光更加灼热,林风偃旗息鼓,一行人热得汗湿衣背,匆匆钻进车里,前往高桥铺。
说是铺,其实早已不见了古铺的丝毫踪影。那些飘扬在风中的客栈和酒肆的旗子,那些从狭窄古道上吱吱呀呀碾过的独轮车,那些迎来送往的小吏与穿梭忙碌的商贾,还有那些对着陌生人摇晃着尾巴不停低吠的白狗黄狗和黑狗,以及染着霞光与烛影的晨昏和流年,都统统消失。时间太厉害了,仿佛一转眼,就把一切繁荣给抹平。林木和野草侵占了递铺原有的地位,泥土里深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泥砖土瓦与飞檐悬铃。高桥铺,这个百年前还鲜活生动的铺司驿站,和连接房陵、郧阳、均州、武当山的古官道一起,被历史湮灭。
行经一片树林,光宝说,这是大呜呼垭,再往前,是小呜呼垭。听着挺怪异的。为什么叫这种名字,闻者均感好奇。光宝又是一阵滔滔不绝,那些缥缈的过去与流动的传说,迅速转换成语言,从他嘴里汩汩淌出。看得出,尽管早已不在村里居住,但他对自己从小生活过的村庄太有感情,对村里的山川地理、民俗文化、历史渊源了解很深,钻得很透。关于呜呼垭之名,民间有不同的传说,每个版本,都给这个城边小村,增添着历史的厚重与文化的底蕴。
大呜呼垭旧称永安铺,他说,在县志上有记载。据老人们讲,古时这里有一棵大树,高大挺拔,形态奇异,中空的树洞内,钻进四人围桌打牌不成问题。每当轻风月夜,望之树影婆娑,乌啼其上,声彻长空,旧时被称为县城八景之“乌啼夜月”。循时光追溯,呜呼垭之名,在汉代已有,起因是刘备为避曹军追剿,率十万荆州百姓退向襄阳,途中刘关张失散,刘备进驻房县,张飞率部寻找,于保康县城西北堰塘村的这处山垭上呼唤,情真声彻,呜呼之势如雷翻滚,刘备在房县听见三弟呼唤,知道他平安无事,不禁喜极而泣。
另一个版本与唐有关。唐代是历史上既繁盛又紊乱的年代,许多事,发生得悖乎寻常,比如玄宗与杨玉环的纠葛、安史之乱、武媚娘称帝等等。后来,更多捕风捉影或者动情演绎了的故事,就因此在民间流传开来。其中就薛刚反唐一说,也不论历史上是否真有薛刚,反正那年正月十五闹花灯,他误杀了太子,惊崩了李治,害得满门抄斩,自己却侥幸逃脱,然后在武则天的追剿下,率军反唐,到房陵寻找李显,意欲拥戴中宗,匡扶正唐。不意来到堰塘村万年山下,被把守山寨的纪鸾英所阻。一个艳若桃李的小女子把关守隘,薛刚并未在意,意气风发地跨马挑关。谁知纪鸾英一身功夫十分了得,几个回合下来,薛刚不得不打起精神,与小女子杀得那飞沙走石,狼烟四起。纪鸾英见薛刚功夫了得,又一表人才,顿生爱慕之心,暗施一招回马枪将薛刚挑下战马,绑回万年山寨。万年山下柳家湾的柳员外,本是薛刚祖母娘家至亲,听闻薛刚被擒,赶紧带上厚礼出面搭救。纪鸾英本就芳心暗许,顺势提出结亲条件。面对天下掉下的馅饼,柳员外喜不自禁,当下应允,救出薛刚。择吉日在柳家湾大宴宾朋,迎娶纪鸾英,两军合一,整军备马,旌旗蔽日,大小山垭上号角齐鸣,声震环宇,由此大山垭称大呜呼垭,小山垭称小呜呼垭。
历史一如流水,总是不停奔涌向前,势无可挡。明成化元年四月(1465年),郧阳山区流民开展反明起义,屯兵万年山的义军首领刘通,为观察县城官军动向,在当今堰塘村的大小山垭设立瞭望哨,发现城内官兵出动,便吹号鸣警,因此流传下大小呜呼垭之名的另一版本。
顾不上炎热,我们在小村走走停停,一边听光宝讲述,一边在路边林中察看,每当有故事的地方,村里都立个石碑,或树个标记,提醒路人,这里曾发生过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会儿大呜呼垭,一会儿七星树,一会儿小呜呼垭……我们就随着那些讲述,在路边林野追寻当年的金戈铁马、烽火烟尘,感受历史给一个小村的文化铺垫。
这就是中华文明。不论哪个地名,不管大小,都总是与历史文化相互关联,一脉相承。就如堰塘这个村名,虽然历史不长,也没有什么传说与神奇,但谁又能保证,百年千年之后,它不会积淀出深厚的文化意味,孕育出丰富而有滋味的故事与传说,一如两个小小的山垭,一大一小,相互响应,共同奇特,拨动着人们好奇和探寻的神经。
在小呜呼垭,还有一个悲怆的故事被光宝讲起。他讲得平淡而自然,我却听得暗自惊心和悲伤。因为九十多年前,一个革命者,在这片小树林里,失去了鲜活的生命。他叫童占奎,是当年铺湾乡苏维埃政府副主席。1931年9月,红三军取得高桥铺大捷后,贺龙率主力向洪湖转移,留下他负责联络安置战斗中受伤的红军战士。在群众配合下,他很快将受伤的红军安全转移安顿好。9月27日晚,完成任务的他按上级指示前往房县寻找红九师时,被护送的姨老表暗中出卖,联合国民党地方武装设计逮捕。这个汉子,经受住敌人的严刑拷打,绝不透露半点红军机密,被残酷杀害于林中。
苍天无语,林木禁声。看着石碑上童占奎的名字,我一时黯然神伤。这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像千千万万个红军战士,千千万万个革命者的名字一样,极其普通,但被刻上了石碑,便不再普通。
三
高桥铺离现今的堰塘村委会不远,顶着炎炎赤日,我们下车步行,在村支书王书林引导下,沿当年红三军战斗过的地方,一路追寻革命的战火硝烟。
不懂军事,对地形地貌难有基本的判断。也许,时光改变了山川的模样。又或者,村里把这里整修得太整洁太利于后人参观与瞻仰了。走在路上,平坦取代了险峻、顺畅代替了艰难,就如刚刚在红军寨,坐在满眼绿色、岁月静好的丛林里聆听红军弹雨纷飞的战斗故事,代入感总觉得不强烈。我只能睁大眼睛,在沿路的红军战士雕像上,拼命感知与想象当初的枪林弹雨和硝烟弥漫。
这是保康县城通往房县、均州、郧阳府古官道上的一处重要递铺,主要供过往官员、军队将士、行人、商队住宿歇息。据《保康县志》载,清咸丰八年(1858年)裁撤铺司,改设南关、高桥铺、蒋口、柳园铺、玉堤店等五个驿站,1901年又废驿站开办邮政代办所,后随着交通与形势变化,高桥铺逐渐淡出历史视线。如果没有当初的高桥铺大捷,现在,这里恐怕早就成了一处无人问津的荒野。
那把大刀铿锵有力地插在大地上,高大挺拔,红穗飘扬,厚厚的刀背乌黑沉重,雪白的刀刃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寒光。这是当年红军的重要兵器,几乎人手一把,每战必用。我小时候非常喜欢,缠着木匠用木板做了一个挎在腰间,走在乡间土路上,感觉再没有什么比这神气,仿佛自己也是个红军小战士。
战斗于1931年9月14日打响,激烈的枪弹声吵醒了起伏的山岗、丛林和田野,硝烟与晨雾很快混为一体,弥漫整个高桥铺。据记载,当时红三军在贺龙率领下由房县向保康运动,行至今堰塘村桃花沟一带,被国民党川军陈忠伦事前得知消息,率两个团据险阻击。红三军迅速组织抢攻杨家垭山梁,但因没有重武器,连攻五次未能拿下。眼见形势危急,贺龙亲临前线,指挥部队采取边撤边抢占有利地形的打法,退守石门垭,召开团以上干部军事会议,决定将指挥所设在阴坡顶上的古山寨,指挥部队利用山大林密的地形与掩护,分兵迂回抢夺制高点,派一连兵力退守腊子树垭,防范谷城增兵。其他部队分两路从南沟绕行寒凤岭至大小呜呼垭一带的山林埋下伏兵,另派小股兵力佯败诱敌深入。这是红军一贯的游击战术,在当年敌强我弱的年代,我们的前辈们干革命,既靠信念坚定、英勇顽强击敌,也靠机动灵活四两拨千斤,以弱胜强。
反击的态势形成以后,贺龙元帅在古山寨上一声令下,己悄然迂回占领石门垭、刘家包两个山岗的红军将士居高临下,如猛虎下山地一跃而出,在嘹亮的冲锋号和震天的喊杀声中,出其不意分路扑向敌军。正得意忘形追击诱敌红军的敌军,见大批红军突然从两侧山林杀出,心惊胆战,顿时慌了阵脚,乱作一团,被英勇无畏的红军战士杀伤无数,缴获大量枪支弹药,并趁势攻占保康县城。
四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历史仿佛一眨眼,90多年的时光就匆匆过去。高桥铺曾经的烽火硝烟,早已散去。山野里曾经轰鸣的枪炮,早已没了踪影。山还是那些山,地却改变了模样。原来崎岖的羊肠小道,消失在乱草丛中,替代的是,阳光下亮白的水泥乡道,弯来绕去,进家入户,平坦通畅。原来的夯土老屋,没有抱怨的变回了泥土,安静地融入大地,让位给一栋栋坚固漂亮的砖混小楼,撑起一个个安宁幸福的家。
一切回归平淡,回归自然,回归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日常。多好啊!这是他们初始的愿望和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虽然他们从不曾享受,甚至根本就没有见到如此美好的生活,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用血肉身躯,为我们换来了世世的安宁和岁月静好。
我们不应该忘记他们,历史不会忘记他们。
在那个落后的年代,红军在鄂西北的斗争真是太艰苦,转战保康的崇山峻岭是为发动群众,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但保康的反动民团和帮会十分凶残,跟国民党反动派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对红军的围剿从未停歇过。他们利用熟悉山川地理的优势,对人生地不熟的红军造成很大威胁。红军在保康的大小战斗上百场,大多打得很艰难,唯独高桥铺一战,大获全胜。高桥铺大捷后,鼓舞很大,革命的火种在这里星火燎原,童占奎一样的革命者前赴后继,层出不穷,为堰塘这个小山村培育了兴旺的革命基础,在此后的抗战与解放战争中,发挥了坚实的作用。解放后,党和政府带领堰塘群众垦荒种地,挖塘蓄水,过去动荡不安的山野恢复了宁静,荒芜的田野茁壮着稼穑,堰塘炊烟袅袅,和风飘荡,幸福的路子越来越明亮,越宽广。
走进堰塘村,感觉这里一片火热,代代传承下来的革命朝气,在阳光下蒸蒸日上。烟火日常的脚步,轻快而富足。最让人欣慰的是,堰塘没有忘记曾经风云激荡的岁月,后人没有忘记为我们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前辈。在他们战斗过的地方,人们立起了碑,树起了雕塑,把对英雄们的膜拜与感恩,刻上石头,承袭起他们的愿望,垒田修路,种茶植树,垒巢引凤,以茶叶、蔬菜、林果、雷竹,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诠释更幸福美好的人间烟尘。
【作者简介】喻金刚,笔名润玉,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文字在《雪莲》《散文选刊(原创版)》《散文百家》等报刊发表,著有散文集《心梦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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