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奶奶突然吐了好几次血，着实吓了我一大跳。一大早便送去医院检查，从口腔科到心脑血管都检查了一轮，万幸没有什么大问题，结论是血压太高，口腔里的毛细血管脆弱导致出血。

中午回家休息，她躺在床上，我就一直坐在她旁边，听她说话。啰啰嗦嗦，絮絮叨叨，讲那些也许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话，从昨晚的惊吓，到检查后的安心，再讲到她从前在多么艰苦的岁月中损耗了身体，所以现在才会身体这么差。又讲到当年爷爷离世，留下她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个人苦苦支撑着一个家。讲到爷爷走的第一年她写下的一副对联：上联是“恨苍天无眼无珠独遣我夫任锦州杜甫留下妻儿老母好不伤心”，下联是“盼儿媳有德有才双续父绩为教育事业奉上满腔热忱为人师表”。不论工整与否，我能听见那句子里，悠远的悲伤深处，一个中年丧夫的妇人，倔强而坚强地屹立在过往的岁月里，那样无奈，那样遗恨，又那样苍凉，那样悲壮。

反复念着她写的句子，听着她说，你好好记着，不然以后我不在了，就都没了。

不止一次有人问我，为什么总不在食堂里吃饭，来回跑也挺麻烦的。是的，不论是大热天里，还是寒冬腊月中，来回跑都不方便。可是有时候想想，毕业之后选择回家乡，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不就是为了陪伴家人，不离得太远吗？

其实我们每天除了上班和一些琐事，剩下陪伴家人的时间，真的很少，可能真要算起来，与家人说话的时间就只有吃饭的那一会儿了吧。所谓的拉家常，不过是听她们唠叨，无所谓是与非，只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丝慰藉吧！吃的是什么食物并不重要，可能那些饭菜的口味也一年不如一年精美，甚至大家时不时会嗔怪说，这个菜太咸了，那个菜没放盐，不过是因为岁月太伤人了。可是倘若没人吃，那她半天的汗水都只能是默默地流到岁月的缝隙里去了，千万别等到追不回的时候再流泪后悔呀！

更何况，我发现了一个规律，但凡跟奶奶提前说了今天不回家吃饭，然后你等到吃饭的时间突然回去，你就会发现她一个人在家里吃的一定是剩饭剩菜，或者干脆不吃了，理由是一个人懒得做饭，难道真的是懒吗？不过是省吃俭用罢了。如果是我们回去吃饭了，那么就算不说话，至少她吃进去的饭菜也是新鲜的，能给她日渐衰老的身体补给一些营养的，而不是将就着随便吃点什么。平日里看着她总是争强好胜，可说白了还是个老人，如果我们作为晚辈的都不去懂她，那岂不是都不如陪伴她的那些锅碗瓢盆。想必这就是一家人的意义吧，默默付出、彼此理解、相互支撑、互为依靠，不然她一辈子在灶台间的奋战又是为了什么呢？这可能是沧桑间唯一不会被岁月带走的细致入微的关爱吧！

假如说岁月是个可怕的东西，我们无法永久留住什么，但至少当时光缓慢老去的时候，我们能陪伴着，微笑着，走很长一程。走到地老天荒都改变不了你们的情意，走到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走到让她感觉不知老之将至。只知道生命中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