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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故乡造像
——读陈响平散文集《崎山巴水是吾乡》
梅赞
响平兄通过手机微信发来一卷散文《崎山巴水是吾乡》,足足有20万字之多,我在手机上粗略刷了刷,这些熟悉的篇什,在公众号、中国作家网、湖北日报客户端和其他纸媒上都发过。每篇文章,我也断断续续,但不是很系统地都看过。这次,为了仔细读,系统读,我按自己的习惯将其打印了出来,捧着厚厚的一叠书稿,在冬天的阳光下,读着读着,有种感觉就出来了,他这是在为故乡造像啊。
深植于心的故乡情从记忆里蹦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因为生于斯长于斯,而自然会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们那辈人对故乡的情感是复杂的,年幼时,总想逃离故乡,那是越远越好,总觉得远方才是诗,才是歌;而年岁增大或垂垂老矣后,却又越来越想回到故乡,并由于滤镜的作用,即使“曾经热闹的集市、熙攘的人流,如今已化为寂静的街巷和空旷的田野”,却总能把那些最美的一部分通过记忆留下来。同时,故乡不仅仅是那一草一木,那一砖一瓦的具像的表征了,而更多了那生生不息的精神传承。
在响平散文集的上篇“故乡情”中,有15篇文章,通过回忆父辈,回忆老屋,回忆炊烟,回忆风俗,回忆农家的农忙等等,把浓浓的故乡情呈现在我们面前,仿佛是从他的记忆深处蹦出来的。这些题材,每一个散文作者都会面对,或许也都写过,但响平的回忆既有普适的写法,又有独特的视角。
这么几篇文章给我印象特别深。如《我与母亲》,读得让人想哭。因为读此文时,正是家母的一周年忌日,更能共情吧。响平在文章中写母亲对他要求严,凡不满意就用洗衣的“芒槌”进行惩戒,打得他见了绰号“邱铁匠”的母亲,就撒开脚丫狂奔。年轻时的母亲多么孔武有力啊,可到了暮年,“她的步伐从昔日的矫健如风,渐渐变得蹒跚踉跄;从最初偶尔能拄拐支撑,到后来每一步都颤巍巍地前行”,连理发都得儿女们送到镇上去理。这是每个老人在晚年所要经历的过程。书写得并不特别。但他继续写道,母亲因为不识字,不懂普通话,听不懂电视里的对话,打开电视,就只能看《西游记》,因为“听不懂,但看得明白”;除此之外,再就是一个人闷坐在门口那把藤椅上,看夕阳西下,盼望着她的儿孙们回家,而当孩子们要走时,她又总是依依不舍,知道留也留不住,每到此时,她总会拄着拐杖,颤颤抖抖地送儿孙们上车,直到看不到儿孙们,才回到那赖以倚靠的藤椅上。那种孤苦,那种舐犊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这种视角就是独特的,既有响平写母亲之独特,也有响平写母亲视角之独特。特别能打动我。
还有《一碗油盐饭》,那是我们儿时的美味记忆,能吃上一碗油盐饭,那是莫大的幸事。响平写了油盐饭的炒制过程,以及它的色香味形。这都不特别,特别的是他在文中引用了一首诗“前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有一碗油盐饭//昨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没有一碗油盐饭//今天,我放学回家/炒了一碗油盐饭放在妈妈的坟前”,小诗只有三节52个字,却写出了一种沉重的母爱,以及失去母亲的那份痛苦。这篇文章因为这首小诗而有了张力。正是这种张力,充分展示了响平对故乡,对母亲的深情。令人动容。
现在的很多孩子因为出生在城市,接触的也是与乡土文化迥异的城市文明,他们对于父辈的故土观念已经淡然。我在深圳与朋友见面,他们已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扎下了根。如果说,他们的儿女们似乎还有一点故土的概念,但孙辈们却对故土的印象荡然无存。问他们是哪里人,他们说,当然是深圳人啦。这种状况是可怕的,但又是现实的。正如响平所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乃至一个人,最可怕的一件事,就是遗忘,忘掉自己的根,忘掉故乡曾经的不幸与所幸,忘掉故乡的历史。”因此,我们就可以理解响平为什么要写这本书了。因而,他这样的书写在这个年代,就显得尤为有意义。
深植于心的故乡景随时会展现在眼前
在全书的中篇“故乡景”里,响平用20篇文章的篇幅,也是最长的篇幅,向我们展示了他的故乡团风,也包括鄂东如诗如画的美景,这也是每一个50、60、70后书写者对故乡的依恋吧。因为他们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那熟稔于心的故乡的山水胜景就会无限地展现出来。随着响平的笔触,我们就来展开他那美丽故乡的江山胜迹图吧。
《崎山巴水是吾乡》的同名文章是本书的书名,可见它在响平心目中的位置。团风是原来黄冈市的一部分,1996年黄冈地改市分拆出黄州区和团风县。这里可谓是人杰地灵,名人荟萃。历史上有一串串熠熠发光的名字,“林氏三兄弟”,包惠僧、李四光、熊十力、王亚南、“殷氏三杰”、秦兆阳、刘醒龙等。但响平落笔的重点不在这,而在于养育了他们的这方水土。因而,位于响平故乡北部,属于大别山支脉的大崎山,“孤岩突兀涧泉鸣,峰峦回合看云低。”山里的接天山是一大胜景,接天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脱帽,马过要卸鞍;还有与大崎山遥相呼应的龙王山,传说为龙王回东海必经之地,森林茂密,环境清幽,与武汉临近,是都市人度假休闲的好去处。响平的故乡不仅有山,还有水,长江不说,境内有巴河,举水。还有牛车河水库,乃“鄂东千岛湖”,很多诗人、作家都为它写过动人的诗篇和美文。
走进团风的三月,在响平眼中,是“杨柳吐绿,小溪缓缓”的三月,是“桃花杏花粲然……油菜花开,铺满金黄”的三月,是“那些开满鲜花的路径,像打翻了调色盘一般的花地,红的,粉的,紫的,黄的”的三月。故乡的三月,离得越远,响平“记忆深处的那些儿时影像越发深刻;沉淀在心底的三月春色,更加清晰灿烂”这是作者对故乡的深情礼赞(《三月春色染故乡》)。这类自然景观的文章还有《墨舞鄂东》,写了“天下祖庭”的五祖寺;写了毕昇故里的桃花冲;写了“一脚踏两省,两眼望江淮”的天堂山;写了“状如狂书笔架,又似秦皇执朱毫,傲视天下,指点江山时遗下的笔架”的三角山。还有《日暮乡关溢流河》《但店旧影新颜》,这都是响平关于故乡的书写,写得细,写出了溢流河和但店镇的前世今生。
这番奇山,这番佳水,滋养了一代代的故乡人民,他们也创造了与这片山区相配备的美食,而这美食直接抓牢了故乡人的味蕾。你看响平的笔下,有用软荻捣碎,加入糯米粉和黏米粉,做成圆形面团的软荻粑;有用苦荆制成的具有清火明目、消肿利尿、降压消食等功能的苦荆茶;有清热解毒、祛痰利咽、活血消肿药用价值的草本植物射干;有溢流河鱼面;有用白面粉、糖稀、红糖、麻油、五香和苏打合面,经过贴放在炉内烘坑上烘烤而成像狗脚状的小吃食团风狗脚,这种吃食的名字绝对是独一份。响平所写的那些美食,看着都让人垂涎三尺;更不说是儿时那个饥馑年代,对味蕾的杀伤力是现代人不可想象的。
深植于心的故乡人,在新时代呼之欲出。
人是大地的主宰,对故乡的书写怎么能离得开人呢?团风本乡本土的杰出人物灿若星辰,写的人很多。但中共一大代表包惠僧因为经历曲折,故写的人较少,除非是党史研究者。响平便在下篇“故乡人”中,专门将其作为故乡人物的第一个予以状写。此文以寻访故里的形式切入,将包惠僧先生从参加建党,到脱党出走香江,再到回归京华的一生浓缩在参观过程中,历史现实交错展开,客观描述,不偏不倚,尤其着重写了他与故乡的关系,故乡人对他的评价,以及叶落归根的情况。从中可看出家乡后生对前人的理解及包容。
写黄冈市(原黄州),没有一个书写者不写苏轼(号东坡)的,更何况一个与苏东坡同住一个城市的作家呢?因而,响平写黄州当然必写苏东坡无疑,而且浓墨重彩。他在《千年文脉韵黄州》中用一座文化名城来定义黄州,绝对是准确的。因为有了苏东坡的“一词二赋”,黄州想不出名都不行。苏轼之为苏东坡,黄州功不可没。到底是黄州成全了苏东坡,还是苏东坡成全了黄州?这个争论意义不大。倒是我不太喜欢的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中的《苏东破突围》一文中说了一段大实话“苏东坡在黄州写的那些杰作,既宣告着黄州进入一个新的美学等级,也宣告着苏东坡进入一个新的人生阶段,两方面一起提升,谁也离不开谁”。苏东坡与黄州互相成全吧。响平还给同事解释了“遗爱湖”的来历,原来的湖是“东湖、西湖和菱角湖”,在黄州城郊,一度沦为污水之渊,黄州人后来醒来,投入巨资整治,整治后的三个湖,以苏东坡诗文和行动中提倡的“遗爱”为名,冠以湖名,于是,原来的湖拨去荫翳,焕发出光彩。这真是苏东坡对黄州人千年后的遗爱。
黄州既是名人的黄州,也是普通人的黄州。而且,响平笔下的故乡普通人更可爱,更可亲,更可叹,也更引人深思。《僻村邻家喜并居》中的汪四伯和熊母大,心地善良,“20世纪70年代,我家老屋快要倒塌了,不得不拆了重建。一大家子六口人,面临着无屋可居的尴尬境地。汪四伯和熊母大(方言)一商量,将自家本来很挤的六间房子腾出一间,供我家居住。”这称得上是真正的芳邻可爱。
《油面情思》中的师傅宝哥和《卖猪记》中的书庭爹,文化水平都不高,但质朴,胸怀开阔,热于助人,是乡贤力量的代表,可亲,而《风雨映山红》中的大山子,则是顽强生长山村人的代表。当过包工头的大山子,本来生活顺利,家庭幸福。没想到,某个工程,楼刚建到3层,有工人不小心摔成终身残疾,花了不菲医疗费后,工程不仅没赚钱,还赔了5万元。偏偏此时,妻子又查出癌症,治疗几乎掏空了大山子的家底,所幸,妻子的病情后来得到了控制,可大山子又因风雨中扶骑摩托摔倒的六旬老人并送医后,反遭讹诈,这起发生在鄂地的彭宇事件惊动警方,但事发荒郊野外,无监控,也无人证物证,只能自认倒霉,赔了6万元,才了结这场无端纷争。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困境,大山子没有颓废,没有被击垮,颇有点苏东坡的达观之精神。可叹之余,我更愿意将罗曼·罗兰说过的一段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献给他,大山子值得这句话。
响平兄的散文集《崎山巴水是吾乡》凡42篇,为故乡造像,逼真,亲切,纯情,篇篇可读,对于我们了解鄂东尤其是团风的自然人文历史大有裨益。
梅赞,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湖北作协散文委员会副秘书长,散文湖北执行主编。出版诗集《为你而歌》,散文集《远去的凉亭》《大市莺声似故山》,长篇散文《时代侧影——给历史一个回声》;曾获湖北产业文学奖、长江丛刊年度散文奖,中国金融作协征文一等奖,长江日报征文奖,城市金融报征文三等奖,中国金融文化优秀作品奖等;有作品入选多个选本,多次被学习强国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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