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路

洪略恺

我的老家，紧邻历史上的沙湖。就是宋代文豪苏东坡贬谪湖北黄州时所写的《卜算子》中的那个沙湖。当年“寂寞沙洲冷”，如今幸福康庄风景这边独好。

每次回老家，欣喜悲欢，万般思绪袭心头。

记忆中老家的路，凸凹不平延绵几公里，晨暮时，老黄牛踩着“太空步”，啃着路边的青草，一群孩子哼着“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的歌谣，往返家校；淳朴的乡亲赶着黄牛，在犁耙水响中弹奏起欢快的“田园曲”。辛勤地耕耘生活的梦想。

老家的路是一条昂扬向上的路，泊满童年纯真的记忆，回想起一幕幕往事仿佛发生在眼前。那时，老家的路每到假期都是孩子们幸福的乐园。小伙伴们在亮晶晶的河沙小路旁割野菜，捡猪草，玩沙袋，“跳房子”，伴随牧童悠扬悦耳的笛声。他（她）们玩得酣畅淋漓，兴奋至极。稚嫩的嘴角边绽出两个小酒窝，似花一样美。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同伴中有一位乌黑的头发、长得浓眉大眼、白皙红润的皮肤，名叫楚才的儿童骑在黄牛背上，与众不同。此时，一本纸页泛黄的书《红楼梦》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黄牛时常扭头，哞哞地叫，斜视着它的主人，它想喝一口清澈的水，到茂盛的草地饱餐一顿美餐，看书的楚才对黄牛发出的信号浑然不知。他像是找到了一座富庶的金矿，雷也打不动他，聚精会神地看着书。路头的老农黄四爹是个“故事大王”他擅长讲故事，讲苏东坡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讲朱元璋放牛，朱元璋游龙宫”，讲得眉飞色舞，引人入胜，他很有魄力，大小事都能搞惦，常是村民家的座上客。此时，他吞云吐雾地吸着旱烟，瞪着牛眼，指着手指跟村民说:这孩子是读书的料，以后有大出息，站在一旁的人称黄半仙说，他家路边祖坟上布满紫荆藤，后代要出大官啊！说得村民啧啧惊叹，黄四爹拉扯着脸，皱着眉说，莫搞封建迷信哈。

楚才这孩子长相英俊，脑袋瓜机灵，是个书迷，也是个友善使者，乡亲们常见他抱着一摞书，走东家串西家将线装版《红楼梦》借阅给儿时的伙伴。

当清晨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在老家的路上，这里已是花草的海洋，一幅生机勃勃的春景图。楚才和伙伴成伍在路埂边背靠背沉浸在美文欣赏中，阳光映照在他们红彤彤的脸上，愉悦的心情醉美在心里，时时传来他们琅琅的笑声。

夏日阳光似火炙烤，老天象捂住嘴闷得令人窒息，黄狗也伸出舌头，气喘吁吁，老家的路旁杂草疯长，成片的马尾草像一大堆乱蓬蓬的头发。清晨，楚才和同龄伙伴成伍、永平、谭冰头戴草帽，带上箩筐、栽锄等农具，扎起裤腿，义务劳动扯草。他们头顶烈日，胳膊晒得通红，豆大的汗珠滚落在衣服上湿了又干，不一会儿，杂草堆满了个小山丘，楚才手指已划出血口子，用青草包扎了一下，腰酸腿痛难忍，他们咬咬牙，不吭声，使出吃奶的气力……

老家的路同时也是一条布满乡愁的路。为乡亲们谱写了人生的“奋斗曲，”它凝聚的忧伤和惆怅是伤痛的回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成为生活中刻骨铭心的记忆，在那艰难的蹉跎岁月里，交通闭塞，乡亲们愁上眉梢，望路兴叹，出门靠肩挑背驮，走在老家的路上像跳“迪士科”，雨天身溅一身泥，晴天蒙上一身灰。每逢市场赶集，早去晚归，亲人急得直跺脚，她们在路头伸长了脖子像“长颈鹿”，左顾右盼，心里嘀咕，这么晚，不会有什么事吧，心里不由“咚咚”地跳，盼得当家的带回点豆腐干和榨菜给家里好好改善一下伙食，小孩高兴得手舞足蹈地盼着能带回一个“月亮糕”给他（她）吃。当家的黑夜摸回家，一家欢乐开怀，别提多兴奋啦！

乡亲们住着土砖墙的危房，房子阴暗潮湿，常年田地做农活，岁数大的人都患上不同症状的风湿骨痛病，买一块膏药从老家的路到医院走一个多小时还要开“后门”，乡亲们不敢想啊！晚上痛得难以入睡，只能用热毛巾敷。第二天五更起床去赶工分，不拖后腿，不当“矮子。那些年乡亲们苦似“黄连”，抛家不顾，风餐露宿，面朝黄土背朝天，用勤劳的双手，抢筑溃口的长孙堤，愚公的精神舍命在天堂水库劳动，日夜加班开荒修渠，有些乡亲积劳成疾染病夭折，乡亲们丝毫不退却，不畏生死，战天斗地的英雄气概，“敢教日月换新天”的精神可歌可泣，演绎了一曲高昂的劳动者之歌。

老家的路上还留下了我今生抹不去的伤痛。那就是一农家曾经发生一件悲痛欲绝的事。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村民金桐同村里麦强发生口角，麦强带领家族兴师动众，大打出手将金桐家房子打砸抢了，老实巴交的金桐家族眼睁睁望着，敢怒不敢言，内心埋怨，金桐不守妇道，嘴多，说人家有外遇。房子打砸后一片狼藉，生活用品都砸光，场面凄惨，金桐和家人抱头痛哭，后悔莫及。十二岁的儿子伟强忍受不了这晴天霹雳，对前途万念俱灰，偷着喝下105剧毒农药，口吐白沫，不省人世，四叔与金桐家人一道，极度焦急中驮着孩子在老家路上飞奔去医院，四叔咬着牙，脸红筋涨，上身衣服透水湿，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到达医院时孩子已无生命体征。当晚，村子里，哭声撕心裂肺，回音响彻了寂静的十里八乡。金桐哭得死去活来，一度抽搐昏厥，“我的儿啊！儿啊！老家有平坦的路哟呵，有救护车你走不了哟！是娘害了你啊！啊哟嘞！”“天啦”“儿嘞”……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如浴春风滋润了乡亲们心田，乡亲们“高山滚石头”——翻身了，老家的路“泥土变成金”，是一条通向致富之路。

每天凌晨四点，一层薄雾给农舍地头披上一层乳白色薄纱，晨风吹拂起绸缎般丝滑，硕果满园的时令蔬菜油光闪亮，露珠在碧绿的菜叶上滚动，水灵灵的蔬菜惹人垂涎。老家的路此时也欢腾起来，路上乡亲们将采摘好的蔬菜车载挑驮，运到鄂黄渡船上，顺江送到江南的九江、鄂州抢个好价，天朦朦亮，在一阵阵吆喝声、讨价还价中成交，乡亲们点完钞票，高兴地为家人买上几根油条，哼着小曲：洪湖水浪打浪/蔬菜买个光/回家又是一满仓/.

老家的路旁还种植了“金字招牌”菜，名优地品，黄州萝卜，传说东汉时期曹操屯兵黄州曾经“兵吃黄州萝卜，马吃黄州菜”而闻名天下。老家土壤松软肥沃，雨量充沛，气候适宜，地无污染，亮晶晶的沙湖地种植的黄州萝卜，熟食味美，生吃甜脆似水果，有回锅不烂的美誉，四十里长崎廖留有名谣：黄州萝卜本味佳，盘中新雪巴河藕。黄州萝卜从这里名声乍起，飘江达海，供不应求，曾是武汉晴川饭店的招牌菜，进京的贡品。一度成为乡亲们致富的“摇钱树”喜悦的心情洋溢在他（她）们的脸上，村子里相继出炉了一批模范万元户。

历经四十多载沧桑岁月，“几度风雨骤、几度雪飞春”。老家建新社区已脱胎嬗变，儿时的楚才对家乡有着深厚的故乡情怀，为家乡报效桑梓，建言献策，个人捐赠电脑、图书，助力美丽乡村建设。村里建起一流的图书室，成为村民学习的阵地，他的举动深得村民的赞美。老家的凸凹不平的土路，现已变成双向宽敞的柏油马路，阳光照在路面上闪耀着乌黑亮泽的光。路旁花坛里草坪绿油油，毛茸茸，像一张张油画，绿树鲜花点缀，散发沁人的清香。路两侧的村民别墅青砖黛瓦，古色古香，山墙彩绘五彩斑斓，建新印象，乡村振兴彩绘版块，图文并茂，记录了社区的今昔嬗变。老家路与宝塔大道、沿江大道、黄州大道纵横相连，路边设置了全民健身器材，建起了百姓大舞台，是村民载歌载舞、看戏、自娱自乐的精神“家园”，社区福利院似家的温馨，让老人颐养天年；社区医疗中心为乡亲们守护“康健”；建起的武商量贩店是乡亲们的“购物天堂”；社区雨花斋爱心食堂让乡亲们感受到“大爱无疆”的暖流，这里毗邻如诗如画、风景秀美的滨江公园，每天游人纷至沓来。

走在老家宽阔的马路上，秋风送爽，清雅绝尘，金桂飘香，村部楼顶全国文明社区、荆楚文明社区红色大字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老家的路，有着童年的足印，布满乡愁的故事，如今是乡亲们的福祉路，幸福的康庄大道！

洪略恺，本名洪恩斌，黄冈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黄冈市作协会员，在《湖北日报》《楚天都市报》《黄冈日报》《大武汉》《散文选刊》《青年文学家》《东坡文艺》《黄州文艺》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5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