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父亲

熊阳生

“爸爸，你头发好长！”儿子一句不经意的话，把我从匆忙中拉了回来。

是啊！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理发了。浓密的头发已经盖住了耳朵，遮掩了前额。

坐在理发店里，任理发师自由地剪掉头发，不由想起已去世20年常剪短发的父亲，想起父亲时常告诫我的话：“头发长，见识短；见识短，走不远。”

我的父亲出身贫苦人家，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五，自小没进过学堂，但他一生诚实善良、勤劳节俭。父亲年轻的时候是劳动的好手，他力大无穷，能挑500多斤的担子。修水库、修公路、干农活，处处少不了他。大集体的时候，我家是生产队里有名的“缺粮户”，父亲做工出勤早，闲时挖树蔸、采草药、卖树杈，把我们兄弟姊妹拉扯大。后来，分山田到户，父亲精心伺弄着那几亩田地，他种的庄稼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我自小不喜欢剪发，常留长发，因此常遭到父亲的训斥，父亲常说：“人留长发，不仅显得脏，而且没精神。头发长，见识短；见识短，走不远。”因为年小，常把父亲的话当耳旁风。有一次，父亲又啰唆我留长发，我一气之下，骂了他名字。父亲气得够呛，拿起锄头要打我，我吓得一溜直跑。

我6岁那年，与村里的几个小孩一起在草堆里烧红薯，不小心引燃了整个草场，全村上百头牛冬季一下子断炊了。我和伙伴们吓得躲了起来。那年，全村的人四处购置稻草，还卖了几头牛。父亲拷问我，问是不是我干的，我死活没承认，但通过父亲的眼神，他一定知道那是我的“杰作”。父亲没有打骂我，但每月要求我理发一次。在父亲的督促下，我也养成了常留短发的习惯。

父亲没上过学堂。他深知没文化的痛苦。他省吃俭用，全力支持我们读书。在全村里，只有我们姊妹5人读完了初中。我还成了全村唯一的大学生。看到我们的成长，父亲很高兴，“我吃点苦算不了什么，只要伢们有出息，我心里就安稳多了。”

记得上大学的那一天，父亲陪我剪完发，走了20多里的山路，从怀里掏出100元钱，郑重地对我说：“买只手表吧！在外面别苦了自己。你，可是全家最大的希望啊！还有，别忘记剪发！”望着父亲苍老的脸和佝偻的身，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参加工作后，每次回家，父亲老是看我剪发没有。如果没有，一定遭到他的啰唆。工作在外，几次想接父亲出来走走，看看风景，父亲总是以田地忙而回绝。父亲有脑血栓和风湿病，每次接他上医院看病，他总是说：“你刚参加工作，经济也够紧。忍忍就没事。”他一生不吃荤，不出远门，不留长发，直到临终的时候，还念念不忘田里的谷子抽穗没有，长没长稻虱。

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可惜我那时还没有成家，父亲还没有机会看到可爱的孙儿，也没有享受迟来的幸福。

多好的老人啊！他一生匆忙，从不为自己考虑。

父亲走了，他的短发常留我脑海，他的坟前堆满了我的祈祷和怀念。

“头发长，见识短；见识短，走不远。”父亲仿佛又出现在我面前。

熊阳生，笔名心香一绺，团风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新闻学会会员，长期从事新闻和文学创作，先后发表各类消息、通讯、评论、散文、小说等作品1万多篇，作品多次获奖，个人也多次被国家和省市新闻单位评为模范通讯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