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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世界|王子文:回忆我的父亲
湖北日报客户端 2024-12-16 17:05:01

回忆我的父亲

王子文(武汉)

已过天命之年的我,近些年在朋友圈看到一些有关子女追忆父亲的文章,心中油然而生对过世许久的父亲的不尽思念。像我们这些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父辈的年龄大致在七八十岁之间,这些父辈大多应该都还健在,亦或去世不是太久。但我的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41年了!

我的父亲1942年10月生,屈指数来已有82个年头。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夜纳凉时,我们一家人,或是邻居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听父亲讲故事、让我们猜谜语。这也是那个年代最有趣的活动之一(以前小孩子不像现在可以玩电脑、打动漫)。如今想起,父亲朴实无华的语言里几多智慧、几多哲理,带给儿时的我们几多童趣、几多欢喜。

我的父亲是一个有思想、敢为人先的地地道道的农民。一米八的个头,如柴的体型,果敢而刚毅。在那个战天斗地的年代,的确是生产队的一把好手。春播秋收、田间劳作样样精通,干活都是往重的抢,分配总是拣少的拿。那个时候,我们家最多的家私,就数父亲的奖状。百里长湖第一闸——刘岭,留有父亲矫健的脚印;亚洲第一土坝——漳河,洒满父亲辛酸的汗水。这些光荣史是父亲的荣耀,荣耀背后却是父亲身体的严重透支。

1982年初,父亲开始感觉身体不适,但一直没有跟家人讲,直到第二年三月,母亲发现父亲吞咽梗阻,上县医院检查,咽喉恶性肿瘤,已是晚期。从那时起,母亲就带着父亲到处求医问药,借钱治病。但终没等到手术的那一天,父亲走了。走得那么突然,那么无奈!

坚持最后五分钟

“坚持最后五分钟”,这本是那个年代战争题材的电影中一句台词。父亲引用这句台词,在生与死的博弈中活了下来,并且把我的另一位叔父也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

说来话长,那是1973年农历二月的一天,虽没有滴水成冰的寒冷,但气温依然很低。还没到春季备耕的时节。父辈们乘农闲结伴行船到集镇,到曾经烧过煤炭的地方去“淘宝”(找一种未充分燃尽的煤疙瘩)。父亲所在的那条船上共三个人(属同一个爷爷的三兄弟)。那天出师不利,不仅煤疙瘩没有“淘”到,还是夜晚返航。途中还飞来横祸——大浪将船掀沉。父辈兄弟三人中,只有最小的兄弟会水。他留下话,奋力向岸边游去。求生的本能让我父亲抓住了一支桨,另一位叔父抱住了一个桨桩。后来,兄弟俩漂到了一起;叔叔丢掉桨桩抱住桨。几个小时过去了,叔父冻僵的身躯里传出绝望的颤声:“三哥,放弃吧!”父亲说:“坚持最后五分钟”。凭着求生的本能、顽强的意念,互相鼓励,兄弟俩终于等到救援的机会。据施救的同伴讲,他们用“借来的”稻草生火烘烤了一夜,父亲兄弟俩才恢复知觉。感谢同伴相救!感谢父亲的恩人!皇天有眼,让我苦命的父亲又活了十个年头!

舍己利他

曾记得村子里有一个五保户,双目失明,一日三餐靠村民轮流送饭。轮到我家送饭时,父亲跑得最积极,母亲也总是把自家平时都舍不得吃的菜留下来给五保户送去。起初有些村民不理解,后来也学着我家的样子去做了。五保户在村民们的精心照顾下总算吃饭没有问题了,可是后来她宁愿饿肚子也不吃饭。她说别人送来的不是饭菜,碗里不干净。尽管如此,五保户家里的饭菜却很少断过。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这种舍己利他的精神就显得尤为珍贵。

父亲的手艺

我家邻居,是一位篾匠,竹器活做得特别好,后来到镇上开了工厂。我的父亲近水楼台,偷师学艺,竹器活堪比匠师。他白天在生产队挣工分,晚上加班加点,有时通宵达旦编制竹器。农历腊月到了,父亲就挑着竹器到镇上换些钱买点年货。爆米花也是父亲的长处,多少年后,刘湾村王姓村民讲到我父亲爆米花时依然兴奋。有一天,我父亲“圈乡”到河西岸的刘湾村一组,临近中午还没开张。亲戚请父亲吃饭。有人说:一个鸡蛋爆一锅米花。父亲同意了。于是生意来了,父亲高兴,亲戚邻里们也高兴。记得“的确良”时髦的日子里,我们姊妹三人每人一件,引来村民几多嫉妒,这些都是父亲靠着这些手艺,为我们一点一点挣来的。

无名英雄

听母亲讲,父亲还是一个无名英雄。这个无名英雄,我先将其打上引号。父亲当上无名英雄,知道的人可真不多。原来,生产队有一个较大的土地庙,土地庙的旁边有一棵大树。“破四旧”时,庙被人拆了,树也被人砍了,房子改成了生产队的养猪场。这些拆庙挣工分的事父亲参与了没有,我的母亲没有讲。但那个被人砍掉的大树树桩是我父亲挖除的。听母亲说,生产队安排了三个人,用三天时间都没有挖除掉这个树桩,我的父亲一个晚上悄悄地就解决了。小时候听母亲讲这桩英雄史,我没有什么反应,一点也不引起我们的注意,直到我提笔追忆父亲时,脑海里总是浮现这个故事。也许我诚实的父亲始终都不明白,别人三天都没能将树桩挖除的原因。

琐事

我们家住在长湖边,庄稼长势虽不错,但三年两水灾,村民们一日三餐的粮食几乎每年都有缺口,不得不找外地借粮。年复一年,也有确实借不到粮食的时候。亲找亲,邻找邻,我父亲找到了河东岸的毛李镇亲戚家借回豌豆充饥。想到饿肚子的事,我常跟母亲开玩笑说,我的嘴就是吃豌豆时饿歪的,到现在还有损大雅。

1978年,我们村还没有分田到户,一河秋水将靠近河边的责任田全部淹没,稻谷还未完全成熟就要抢着收割。这次抢收,我兄弟俩特别出力。父亲说,这次水灾收割的稻谷收成由你们说了算,想买什么都行。于是,我随船到沙市,稻谷总共卖了27元,从荆州商场,我捧回了爱慕已久的收音机。从此,我们一家人了解外面的世界就更加便捷了。

我父亲在长湖边长大,却不会游泳,属“秤砣落水”型。记得我们所在的小学选拔会游泳的学生去镇上参加纪念毛泽东主席畅游长江20周年游泳比赛,学校选了5个人,起先我兄弟俩都在列,后来有学校领导说我弟弟年龄太小,结果兄弟俩只能我一人参加了。后来每逢暑假,我们兄弟俩基本是在湖水中度过的,可父亲很少责备。

追忆

1983年农历六月初六,学校放暑假。吃过早饭,我和妹妹在家里闲着,弟弟找玩伴捉泥鳅去了。父亲跟母亲商量着,说上大队理发去。午饭时间快到了,父亲还没回来。母亲让妹妹去大队看看。正在这时,有村民来报,父亲去了离大队2公里处的凤凰水库,溺水身亡。父亲走了,年仅四十,终没战胜晚期癌变的病魔,留下妻小,走了!

受尽了人间苦难,父亲走了!走得那么执着,那么无助!父亲走了,母亲一直单身,风雨几十年。我们早已成家立业。儿孙们劝母亲找个伴,老人家一口回绝。母亲忠贞守节,是对家的坚守,是对夫君的执着。如今,您罹难的水库被填平,南水北调工程在水库的南侧新挖了一条运河,通向远方。我们每次途经此地,在桥上都要减慢车速,鸣笛回首!

父亲!您在那边过得好吗?您那舍己利他的性格,敢为人先的精神,定能在那边完成您在凡间未能实现的夙愿。您若在天有灵,定会荫庇人间,泽被子孙!

作者简介:王子文,1965 年生于湖北荆门,现居武汉。2008 年起投身家族文化传承创新。2011 年创办姓氏网站,2015 年出版个人专集《子文子集》(根源因果),2023 年推出(族群叙略)。

责任编辑: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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