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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是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图腾,是村庄、家乡、亲情的象征,是农耕文明中最富有感情、富有诗意、富有美好的一个词语,是离乡背井的游子心中最温暖的灯塔。
—— 赵越超
“乱云剩带炊烟去,野水闲将白影来。”“碧穗炊烟当树直,绿纹溪水趁桥湾。”“一点炊烟竹里村,人家深闭雨中门。”……
生活,一半是诗意,一半是烟火。古人早已把炊烟描绘得如诗如画,灵动而亲切。
炊烟是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图腾,是村庄、家乡、亲情的象征,是农耕文明中最富有感情、富有诗意、富有美好的一个词语,是离乡背井的游子心中最温暖的灯塔。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谁说不是呢?缕缕炊烟,蕴含着一个人永无穷尽的对家乡、对故土的情思。我想,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缕缠绵的炊烟,在日月更替中永不止歇地飘摇,追思着来路,瞩望着去路,当然,也少不了一份无言的怅惘和寂寥。
日子过得真快,屈指算来,自打穿上军装那天起,已经离开家乡37年了。人就是这样的奇怪,在外漂泊的时间越长,思念家乡的情绪就越浓,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情结愈发如陈年的老酒,浓浓的醇香每日里都在自己的身体里升腾着、翻滚着,使自己不知不觉犹如醉在故里的亲情中,醉倒在淳朴的乡风中,醉倒在家乡那如诗如画的风景里。每每听到邓丽君演唱的《又见炊烟》时,家乡的景象就会浮现在眼前。
家乡是东北平原上一个普通的村庄,乡风古朴,民情淳厚,是祥和而宁静的一方偏僻之地。在那个经济贫瘠,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的一日三餐,全靠柴草烧煮,于是,屋顶上的炊烟,就成了村里最平常的风景。因此,人们把炊烟看得格外重要,一缕炊烟起,就证明有个温暖的家。
1987年的初冬,十八岁的我参军以后,便离开了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走进了大城市,整天穿梭于水泥筑起的“森林”里。即便是星期天的公园里,也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嘈杂,车水马龙,乱乱哄哄,让人很难享受一天忙碌后的清闲。在城市生活的时间长了,总感到心里疙疙瘩瘩,让人不踏实,精神上十分疲惫,真想回到家乡的那片原野,去享受那份恬静,那份悠闲,那份自然。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乡村里,印象最深的一道风景,便是那一年四季都缭绕着的亲切温暖的袅袅炊烟。清晨,习惯早起的母亲做好饭后,便开始打扫庭院,喂鸡喂鸭。暖暖的炊烟,裹着母亲饭菜甜美的味道。待我们起床时,可口的饭菜已摆在了面前。吃过早饭,背起书包,三三两两的学子们走在上学的路上,有说有笑,特别是望见家家户户的屋顶上还冒着炊烟异常兴奋。清晨的炊烟,淡淡的、薄薄的,轻飘飘的,在村庄的房舍、绿树上弥漫,很容易让人想起清晨山野树林里飘动的雾霭。偶尔有微风吹来,弥漫在村庄的炊烟便向蔚蓝的天空飘去,村庄便脱去轻纱般的睡衣,裸露出乡村初醒的清新与美丽。这样的早晨,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无比愉悦。
那时的农村,炊烟是最为显著的标志。每天的早晨、中午、晚上,母亲总要换上一件干净的围裙,头戴汗巾,点燃灶膛里的柴草,拉动风箱,为一家人开炉点火做饭。饭做熟了,母亲脸上落满了烟尘,成了秦腔戏里的丑角。遇上阴雨天气,柴火湿漉漉的,在灶膛里只冒烟不见火,滚滚浓烟排不出,霎时充盈了满屋,呛得一家人直咳嗽。好不容易做熟了饭,母亲脸上却挂满了呛出的泪花。
农家的炊烟,颜色淡淡的,有着一种草木清香的柴火气息。那时,我们在村小读书,学校是在邻村,七八里路的样子,没有公交车、自行车,只能靠两只脚底板,因此每天就不得不早出晚归。在学校里,短短的一天,仿佛像长长的一年。每到中午饭点时,没有条件准备干粮的我们,常常看到窗外的炊烟,于是只好饿着肚子,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放学。不过,当我们疲惫而饥饿地坐在课桌前,看到窗外升起的炊烟,会感到一阵希望涌上心头。炊烟似乎是我们的精神食粮,给予我们无限的力量,让我们专注于读书和学习。
小时候,我曾问过妈妈:“屋顶为什么有一股青烟飘到天上就散开了?”“孩子,每天早上、中午和晚上,家家户户用柴草生火做饭,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慢慢升起,随着风,越过屋顶,飘过树梢,你看到炊烟就赶快回家吃饭,免得大人担心!”妈妈在柴草的烟熏下溢出了晶莹的泪花,抚摸我的头说,似乎炊烟成了一个标杆,成了村庄风吹的方向。
生火做饭时,母亲笑着对我说:“这炊烟呀,就是烟囱里开出来的花,花开了就能闻到饭的香,天天有饭香,就是好日子。如果烟囱涌出的是浓浓白烟,那肯定是刚起灶。如果是一小缕烟丝,那饭菜差不多要出锅了。”
下午放学回来的路上,孩子们依稀可见村姑们在高高的豆角架和黄瓜架间寻觅,采摘着每天的菜肴。收音机里又传出了刘兰芳那一波三折、扣人心弦的评书。骡马们拉着犁杖风尘仆仆地从垄间赶回来,闻着熟悉的炊烟的气息,它们在槽头时不时地打着响鼻。炊烟在无风的下午随心所欲地飘荡着,与灶间飘出的炒菜香气和锅铲叮当声一起,成为小村特有的旋律。
放学后,有的回家吃饭,有的到处玩耍,有的拿起土篮、网兜或去小河里捕鱼虾,或去小树林里捉知了,或去打麦场里玩捉迷藏。高兴起来,忘记了吃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回家。慢慢笼罩下来的黄昏也没有打消我们的快乐……
夕阳西下,小山村的炊烟次第升起,萦萦绕绕,一户、两户,三户……袅袅的炊烟间或伴随着母亲们呼唤孩子的声音,然后,耳尖眼尖的小伙伴便会大喊一声:我家吃饭了。我们便一哄而散寻着自家炊烟的方向一溜烟儿跑回家。
早年物资匮乏,家里没有闹钟,没有手表,更没有手机,母亲独自在田间劳作,却总能在我们饿了的时候就回家做饭。我们以为母亲有超能力,总能那么及时地知道我们的需求。多次询问,母亲才揭开炊烟里的秘密——目光穿越密密麻麻的庄稼和层层交织的树,回望村庄,如果村庄里只有一两户人家的烟囱冒炊烟,说明那家有客人来,提前做饭招呼客人。如果村庄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说明已近饭点儿,孩子们该饿了。
傍晚的炊烟是最美的。父母从田地里归来,日落而息,屋顶冒起的炊烟,是每一户农家开出的花朵,花朵之下,有饭香,有肉味,有一家人的欢声笑语。经过一天太阳的照射,傍晚的空气干燥了许多,这时的炊烟飘得最远,因而最优雅,最飘逸,最有烟火气息,也最有诗情画意。有时,炊烟从高往低处慢慢地流淌,铺展到一湾稻田上,壮观,神秘。面对这些轻盈而曼妙的炊烟,即使没有浪漫情怀的我们,也会怔怔出神。
乡下的炊烟似乎永远是一根长长的绳索,一边牵着饭菜的清香,一边牵着小伙伴们垂涎欲滴的渴望;乡下的炊烟似乎永远是一根亲亲的绳索,牵着孩子心有灵犀的目光,牵着孩子小心田里的甜蜜和温暖,无论跑到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迷失家的方向。那吱吱作响的炒菜声,那风箱里传出的有节奏的呼哧声,那灶膛里噼噼啪啪的火苗声,那冒着热气腾腾端上桌的香喷喷的大锅饭菜,那母亲灶上灶下忙碌的身影,那被火苗映红的父亲慈祥的脸庞,无一不构成家乡一幅淳朴而绝美的风景。
随着我慢慢长大,也逐渐理解了被风吹弯的炊烟的含义,哪里生起炊烟,就是有人扎根于那里生活。
记得有一年深秋中午,我们五人侦查小组在我的带领下在茫茫林海中搞侦查演习。演练过程中,指北针被损坏,我们失去了方向。几个新战士由于没有作战和生活经验,吓得大气不敢哈,尤其是森林里鬼哭狼嚎的,什么野生动物都有。从农村走出来的我,还算有一些生活和作战常识。告诉战士们子弹上膛,顺着阳光方向跟着我摸索前进,并用随身携带的匕首给树木做标记,以免反复走过。我们一边看着太阳,一边摸索前行,大约行进4个多小时,终于看见一处袅袅炊烟,此时,大家彻底放松了……
对于过去的这些记忆虽已时隔多年,漂泊的脚步随着经年带走了曾经,生活的忙碌或许可以把一些事物从生命的舞台拉得很远,那些渐渐隐去的足迹,就在一怀沧桑中,剩下一鳞半爪,唯有固存于心灵上的这些纯粹胶片,无论经过多少时光的打磨,终褪不去最初的模样。
今年五一,我有幸回到家乡小住几日,虽然没有再看到昔日炊烟缥缈的景象,却看到了家乡不少的变化:村路平了,路灯亮了,环境美了,昔日低矮的土坯房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敞亮的青砖房,不少富裕户还盖起了两层小楼,买了汽车、摩托车。当我向邻居们问起烟囱为何不再冒烟时,他们笑着回答说,那都是老皇历了,烧柴火的灶台早就拆了,条件差一些的烧蜂窝煤,条件好的早用液化气了,还到哪里找烟呢?
叔辈侄子赵明带我参观他家已经盖好的六间大瓦房,房子高大敞亮,装修时尚,比城里人的住房宽绰多了。他告诉我,现在农村种地基本实现了机械化,再不像以前那样灰头土脸整天忙碌了,农闲时他就做一些小生意,赚了些钱,盖起了这排房子。看起来,家乡的小康生活目标,已经在眼前了。
炊烟的景致虽然稀缺了,不过,在乡村血脉的深处,炊烟却一直缭绕在我们的灵魂里。你听,我们的言语中,浩如烟海、烟波浩渺、雨笠烟蓑、过眼云烟、竹烟波月、柳烟花雾、一脉香烟、不食人间烟火等等脱口而出。在我们的书本里,关于炊烟的诗句俯仰即拾。“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倦客重来忆去年,荒城斜日淡炊烟”“眼明一点炊烟起,不是渔家即酒家”。
我想,无论走出多远,家乡,都是我记忆中永远的沉香;无论走出多久,炊烟,都是我灵魂中永远的诗行。
当我离开家乡再一次凝望这个没有炊烟的村庄时,鸟儿呢喃、泉水叮咚,树木婆娑,漫山遍野的金黄的油菜花、白色的梨花、粉色的桃花、绿色的远山,配上村庄粉墙黛瓦的新楼房,色彩是那么的鲜明,层次是那么清晰,环境是那么优美,像珍珠洒落在缱绻的自然景色之中,好一幅秀美乡村的画卷,恨不得想把她卷起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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