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誉为“茶圣”的唐代茶学家陆羽，在其所著的《茶经》开篇“一之源”中言：“其地，上者生烂石，中者生栎壤，下者生黄土。”很多人对此句感到疑惑，茶叶不是种植在土壤中吗？不是土壤越肥沃，植物生长得越好吗？为何陆羽却在《茶经》中说：茶，上者生“烂石”？难道只有“烂石”中才产品质上乘的好茶？

“上者生烂石”，看似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现代很多人觉得难以理解，但此句直接关系到一代茶圣对茶之优劣的判断，所以后人对其格外关注，由此产生了种种不同的观点与看法。

有人认为：茶，上者生烂石，就是指最好的茶叶，生长在乱石缝中或乱石林立的地方。后面“中者生栎壤，下者生黄土”，意思就是土壤疏松透气的砂质壤土中，产出的茶叶质量中等；土壤板结、透气性较差的黄泥地，产出的茶叶品质相对较差。北宋名臣兼书法家蔡襄编著的《茶录》，是我国继《茶经》之后又一部著名论茶专著，其中有“茶生石缝间，盖精品也”之说。明末清初的刘源长，在所著《茶史》中言：好茶“出壑岭断崖缺石之间，盖草木之仙骨”。《安化县志》载，最顶级的茶叶，出自“山崖水畔，不种自生”。安徽《黄山志》记载：“莲花庵旁就石隙养茶，多清香冷韵，袭人断腭，谓之黄山云雾茶。”据后人推测，此处说的“黄山云雾茶”，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黄山毛峰”之前身。与“黄山毛峰”同列中国十大名茶的太平猴魁，据传也生长在黄山突兀峻岭的石缝间，因为地势凶险，难以攀爬采摘，当地人于是想出了训练猴子代替人攀岩采茶的办法。因为此茶是猴子所采，因此被取名为“猴魁”。

从这些历史典籍中可以看出，自古以来，就有精于茶道的人认为，真正能入他们法眼的极品好茶，应该是生长在临水或高耸的山崖上，或者破碎岩石较多、温差较大，且环境相对湿润的地方。这些地方人迹罕至，茶树大多是自然生长的“野茶”。也只有在这种纯天然、无污染，没有一点烟火气的绿水青山里，才能产出上等的好茶。这与《茶经》后面讲的“野者上，园者次。”一脉相承。按照这种理解，真正上等的茶叶，数量应该是少之又少，堪称奇珍异品。我国的武夷岩茶、太平猴魁、黄山毛峰、安化黑茶等顶级名茶，都出自此类环境。

也有人认为，《茶经》中所讲的“烂石”并非指“岩石”，而是指由一些容易破碎分化的岩石形成的土壤。如果按照这种理解，出产好茶的的范围和面积就大大拓宽了，因为地球上土壤的，本就是由裸露的岩石，在一定水热和生物条件作用下，经过长期风化而成。这种说法，能出好茶的地方，面又似乎太宽了。在盛产优质黑茶的湖南安化，当地人认为《茶经》中所讲的“烂石”，是指当地广泛分布的“冰碛岩”，据称这种冰碛岩质地坚韧但易破碎分化，其内含多种微量元素。由这种岩石风化后形成的土壤，种植生长的茶叶品质明显优于其它茶叶，所以有“冰碛岩地区必出好茶”之说。但在一些非冰碛岩地区，也能出产好茶，所以这种说法，又显得范围太狭窄了。于是有人认为，《茶经》中所讲的“烂石”，其实是指岩石分化比较充分，矿物质养分充足，且疏松肥沃的土壤；“栎壤”指夹杂有砂石的土壤，“黄土”指质地粘重的黄泥土。这种说法，与现代茶园建设选址已经十分接近。再联系《茶经》中所讲的“笋者上，芽者次”和“茶之笋者，竽烂石沃土”，可知上等的茶叶，并不是说生长在岩石上，而是生长在岩石自然风化后，留存在岩石间的富含有机质与矿物质的疏松肥沃土壤中。这样理解，应该更加接近实际。

在中药材栽培上，有“顺境出产量、逆境出品质”之说，在农作物栽培上，有“优质不高产、高产难优质”之说。其大体含义都是指产量与品质两者存在一定矛盾，真正优质的产品，大多出自于一些十分特殊的环境，所以其产量一般非常有限，其价格大多较为昂贵，茶叶也不例外。有人觉得，应该将“烂石”理解为“乱石”。调查结果显示：一些品质特别优异的茶叶，确实野生于山脊岩体较大但易分化崩解、乱石林立的地方。如果仔细考察会发现，这些地方大多海拔位置适中，地势高耸、温暖向阳，且云雾较多、湿度较高，植被良好、光照适中的地方，其岩体分化崩解破碎后，产生大量的裂隙，其间常夹杂有深厚肥沃、疏松透气、富含有机质与各种矿质元素的土壤，因而非常适合茶树根系在裂隙中拓展生存空间，加之茶树多为自然滚落或野生动物搬运至环境适宜处，然后自然萌芽生长而非人工种植，因此一般稀稀落落地分布于众多乱石间，树与树直接间距较大，通风透光良好，温差相对较大，加之未施农药化肥，完全依靠自然肥力与光照生长，山高路险、采摘不易，一年一般只采一季春茶，所以其内含物较为丰富，炒出来的茶叶品质自然特别优异。

由此可见：茶，上者生“烂石”，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实包含了深刻的科学道理，也充分展示了中国古代先贤们对茶的深刻认识和理解，体现了中国茶文化的博大精深。

（竹山县农业农村局高级农艺师 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