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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迎春:与孟浩然跨越千年的“襄遇”
湖北日报 2025-07-10 10:54:50

孟浩然《春晓》摩崖石刻。谢勇 摄


孟浩然是襄阳历史文化名人,从小读着孟诗长大的我一直渴望与这位盛唐诗人进行一场心灵的对话。为此,我沉醉于那一首首清逸静雅的诗篇,行走于鹿门山麓,攀登岘首云霞,直至站到岘山摩崖石刻的孟浩然雕像前,凝视卧像底座镌刻的李白诗句:“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石刻中的孟浩然斜卧无言,左腿微屈,双目半阖,既像在咀嚼隐居的闲适,又像在思忖入仕的迷惘。我望着这似睡非睡的孟浩然,恍然觉得他不是酣眠于石上,而是在等待一场预约已久的神交,一次跨越千年的“襄遇”。

岘首云霞,诗意千年

岘山,襄阳文脉的精神坐标。它不仅风景秀丽,更是楚皇城遗址、宋玉故里及羊祜堕泪碑等众多文化遗珍的庇护者。孟浩然多次携友登临此山,从这悠久的历史和丰厚的文化沃土中汲取诗歌灵感。他曾写下“岘山亭障倚晴空,碧嶂朝晖静复红”“春游岘山路,花发满山头”,将岘山春光的明媚与静谧用寥寥数语勾勒得淋漓尽致。

岘山依旧,苍翠凝烟,千年静默,藏纳古今风流。现代匠心,于古韵中巧添新姿,亭台点翠,更显清幽宜人。山中的孟浩然纪念馆,典雅庄重,不仅展陈诗人生平事迹与诗作手迹,更像一座活态的文化场域,令人在欣赏风景之际,更能体悟“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的历史沧桑。

伫立山巅,远眺崔家营汉江特大桥横跨碧波,宛如一道钢铁彩虹。若孟夫子在此,面对这昔日难以想象的人间奇迹,定会为之赋诗一首:“钢铁长虹卧碧波,天堑通途展新颜。岘首远眺今非昔,人间奇迹胜天关。”这首想象中的“新诗”,既包含了对现代文明的惊叹,又蕴含着诗人一贯的清新风骨——即便是面对天堑变通途的壮景,那份对自然的敬畏与对山水的亲近始终不改。

故园寻梦,鹿门今昔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孟浩然笔下的鹿门山,是灵魂的栖居地、心灵的避风港。当年他在此隐居,与松风明月为伴,饱含一腔“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的抑郁与挣扎。而今,鹿门山虽不再是与世隔绝的仙境,但依然保存着那份超然物外的清寂。

踏入鹿门山径,古朴典雅的孟园依偎山腰,门前影壁镌刻着那首早已渗入中国人文化基因的《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诵读此诗,我的思绪如同一枚轻盈的落叶,飘过千年时空的溪流,落在孟浩然醒来的那个春晨。影壁上繁茂的紫藤如幕垂落,轻抚着沉睡的诗文。沁人心脾的花香、叽叽喳喳的鸟语、层层叠叠的茶树、漫步其中的游人,共同构成一幅流动的水墨长卷。

于此寂寥之地,我仿佛看见孟浩然在月下徘徊的身影。他那“端居耻圣明”的烦忧,和“卧病在江湖,兼多负恩者”的落寞,在这深山之中是否得到了片刻的慰藉?这位在仕与隐之间苦苦徘徊的诗人,在追求功名无果后终究选择了归隐,但那份用世之志并未完全熄灭,转而化作诗篇中的清芬,穿越千年,抵达今人的心灵深处。

知音故人,真爱良缘

孟浩然才华横溢,却一生困于仕隐之间,未能如愿登上仕途之阶。然观其诗友之盛,可见其风流之名实不虚传。李白、王维、杜甫、张九龄、王昌龄皆为其挚友。李白赞其“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送其《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成为千古绝唱。杜甫誉其“复忆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而王维闻孟浩然逝世,悲恸至极,一首《哭孟浩然》情深意切:“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文人间这份惺惺相惜,岁月可鉴。

“古来相交唯瑟琴,睢园竹下多知音。”琴喻知音的典故在孟浩然与道士参寥子的友谊中得到了生动体现。参寥子抚琴,琴声悠扬,使孟浩然如痴如醉。曲调激昂时,孟赞“巍巍乎如太山”;旋律舒缓时,又叹“汤汤乎如流水”,不由感慨:“知音徒自惜,聋俗本相轻。不遇钟期听,谁知鸾凤声。”这份对知音的渴望,对惺惺相惜的珍视,何尝不是孟浩然一生的心灵寄托?在那个功名至上的时代,他虽未能如愿步入仕途,却在文坛获得了巨大声誉,在友情的天地里找到了慰藉与认同。他那“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的诗句,道出了多少才华横溢却不得志者的心声?时至今日,在这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真挚的友情与精神共鸣,不也正是我们殷切渴望却又日渐稀缺的情感财富吗?

19岁时,孟浩然邂逅了韩襄客,一位丰姿绰约、袅娜娉婷的歌女。美人如花,公子如玉,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孟浩然为韩襄客赋诗:“只为阳台梦里狂,降来教作神仙客。”韩襄客接续和鸣:“连理枝前同设誓,丁香树下共论心。”在那个礼教森严的年代,孟浩然不顾家族书香门第的背景,毅然与这位身份悬殊的歌女结为连理。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有情比金坚、矢志不渝。这段超越世俗藩篱的真挚感情,在儒家礼教的桎梏下显得尤为珍贵与动人。他不屑于用世俗标准衡量爱情,只遵从内心的真实感受,这不正是其诗歌一贯追求的自然本色的生动体现吗?或许,正是这种对真情实感的执着坚守,使孟浩然的诗歌穿越千年而不朽。

涧南田园,诗意栖居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孟浩然笔下的田园生活,恬淡而充实,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诗意栖居方式。昔日的涧南园依山临水,百亩荷池莲塘与禾稻水田交织成一幅生动的田园画卷。春日桃花如霞,粉红似火;夏季水塘清波潋滟,小荷初露。正是这片诗意盎然的涧南园,为孟浩然的诗歌创作提供了最初的灵感源泉。

而今,襄阳的乡村已非昔日“桑麻之地”。曾经“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的农家小院,华丽转身为特色农家乐和乡村民宿。智能温室大棚内四季常青,农业科技园区里无人机来回穿梭,智能灌溉系统精确浇灌——这些都是孟浩然时代无法想象的农业科技奇迹。

在这巨变之中,我不禁思绪万千:孟浩然当年追求的田园隐逸,是对自然的亲近,对简单生活的回归,对内心宁静的守护。而今日的我们,在享受科技便利的同时,是否也越发渴望那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现代城市的喧嚣与压力之下,孟浩然的诗歌为何依然能够引起如此强烈的共鸣?或许,正是因为他笔下的那份宁静、自然与真诚,恰恰是现代人在物质丰盛背后最为缺失的精神家园。

若孟浩然魂归襄阳,面对这番沧海桑田的变化,他会欣慰赞叹,挥毫写下“千年古城今尚在,高楼林立接云天。旧貌新颜两相宜,风雨襄阳今胜昔”的诗句吗?抑或他会像当年在鹿门山下那样,寻一处僻静之所,重温“闲居三十年,图南未可期”的清幽心境?

穿越千年,“襄遇”孟浩然。这场心灵之旅,既是对一位伟大诗人的致敬,更是对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精神追求的反思与向往。在这个变化剧烈的时代,孟浩然的诗歌精神——对真实情感的珍视,对自然本真的亲近,对内心宁静的守护——或许正是我们最需要的精神资源与心灵慰藉。

把酒言欢,终有别离。短暂的“襄遇”,留下的却是永恒的思考。孟浩然不仅是襄阳历史的精神坐标,更是穿越时空的文化使者,引领我们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寻找那份似被遗忘的诗意栖居,感受那份“襄阳好风日”的永恒魅力。(本文作者:苗迎春,原载于《襄阳日报》2025年6月25日)


责任编辑:朱志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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