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转角的卖菜人把嫩南瓜码成小山似的。指腹抚过瓜棱，绒毛在晨光里泛着银边。瓜蒂还沾着露水，掐断时溢出青涩的汁液，像掐断了整个夏天的尾巴。

乡里人称呼小娃娃为“小泡（pāo）子”。又把嫩南瓜叫做“南瓜泡子”，挂在青藤上倒也鲜活。

晨露未晞时，蹲在藤架下，看那些拳头大的青疙瘩顶着枯花，真似一群鼓着腮帮赌气的小儿。

隔壁婆婆家菜园里的南瓜长得伸到我家院内，朝我晃悠得瑟，我就没有放过它，指甲掐进青皮里沁出汁液，我将它顺回了家。

母亲晓得了，拿着竹杆追打：“你个小泡子，瓜胎子都冒硬，你捞别个的！”紧跟着家里养的黄狗也炸起毛狂吠，鸡飞狗跳。

她管所有未长成器的都叫“泡子”，南瓜泡子、葫芦泡子、丝瓜泡子，万物在长成前都是赖在光阴里耍无赖的孩童。

夏日的傍晚，她会端着白瓷碗到处找我：“小泡子，回来吃饭了。”

我在她尾音拖曳的长短里听出她语气的轻重，从而判断她的亲昵与责备。

如今，她已好多年没有这样叫我了，“小泡子”一词，偶尔从别的老人嘴里蹦出来，还沾着旧时光的烟火气。

父亲总说，这种瓜是来报恩的，好洗，水冲一冲就行。不用刨皮，没有丢手，切丝，切片，切块都行。调味也只需放油、盐、大蒜。经不得久煮，非得是生脆里裹着柔糯，锅里打个滚就行，吃的就是那个青味。

暮色漫进厨房时，母亲用指节叩了叩案板上的嫩南瓜，声音清脆如磬。她说这声响最实诚，若是闷闷的，便不再是少年了。

作者：范范

出品：汉川市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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