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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11 08:4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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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从洋务运动到辛亥革命，湖北得现代风气之先，一批睁眼看世界并努力向西方学习的传统学人不仅自己身体力行、紧跟时代，还以自己的智慧为湖北社会现代转型作出了贡献。名翰林周锡恩、进士姚晋圻、举人王葆心都是这一群体中的佼佼者，他们倾心教育，努力推动传统教育与近代教育体系的融合，培养时代发展所需要的人才。
姚晋圻既是张之洞教育思想的实践者，也是近代教育改革的推进者，他的学术涵养和教育改革实绩使他当之无愧地成为湖北近代教育变革的领军人物，遗憾的是人们对这位近代湖北教育改革者的研究还不太深入。
姚晋圻（1857--1916年） 字彦长，号东安，罗田大河岸进士河人。光绪十八年（1892年）中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两年后改任刑部主事，曾参与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的戊戌变法，失败后返回故乡罗田，原准备在老家潜心经史，继续学术研究，但张之洞爱惜人才，聘他任武昌两湖书院史学教习、黄州经古书院山长。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任武昌两湖书院院长。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后，历任湖北省教育会会长、法学会会长、咨询局议员、《湖北省通志》纂修。
宣统三年（1911年），姚晋圻任湖北省教育司司长，积极推行教学改革。在那个剧烈变化的时代，他审时度势地提出：“才能须应万变，学业岂拘五经。”由此可知他对传统的科举教育体系人才培养目标与社会现实人才需求的差距有着清醒的认识，为此他主持选派大批优秀人才出国留学，学习西方和日本等国家的现代科学技术，为转型期的湖北教育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罗田姚氏始迁祖定一公，于南宋绍兴年间从江西鄱阳县迁至浠水团陂，支下三世祖于宋度宗年间迁罗田汤河姚家咀。
▲姚晋圻故居
汤河，因其蕴含丰富的地热资源而享誉罗田，这里风景秀丽、名人辈出。明正德年间罗田考取的第一位进士王澄就诞生于此。为奖掖王澄并鼓励后来者，县衙出资于其所居之地建大夫坊，并将此河命名为“进士河”，进士河成了读书进学之人向往之地。受“进士河”文化氛围的熏陶，生活在进士河两岸的王姓和姚姓家族的年轻人，都将进学读书作为人生的首选，流风所及，考取功名者代不乏人。姚晋圻的家学渊源深厚，其祖父是塾师，据族谱载，“乡望群归，治家严密，犹笃塾教”。叔父以研习经学为业，尤其擅长春秋学，其学术造诣颇受耆旧士绅认可。在如此严谨的家庭教育氛围中，姚晋圻同辈兄弟，也多志存高远、笃学慎行。堂弟姚晋埏，字君怡，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中进士，入翰林院，改户部主事，授中宪大夫。其人“清远绝俗”，精通中西算学，著有《四元拟草》《弧角比例草》《八线对数表》《测望图解》《说储四种》等算学论著。族弟姚晋坰，字鲁坪，诸生，幼聪颖好学，性情稳重，酷好数术，与晋埏相类，有《六壬类笺》传世。季弟姚晋颐，字季孚，国子监生，幼有才名，通经史，长于经学，著有《春秋名字解诂补正》《春秋董氏学》《公羊旧学录》等。姚氏家族到姚晋圻这一代，多人事迹入地方史志。姚氏家族也逐渐由纯粹的农耕之家一变而为耕读之家，再变为官宦之家和文化之家。这既是士大夫家族在近代社会文化转型的缩影，也说明罗田文化之家的形成和转型与变革中的教育体制密不可分。姚晋圻学术视野开阔，对音韵、词章、考据、训诂等均有建树。他还旁涉各类杂学，对“医方、地形、相人、书法、服食、壬遁、奇门诸术艺，皆究之”。虽然他兴趣广泛，多有心得，但博通之中有专精，他的学术成就主要集中在经学、史学方面。
姚晋圻承袭家学，少小即习春秋，他常博引群经，详析义理，细阐巨要，但常不因循先儒之说，其“思考所至，凡官典、经制，皆壑归之”。其代表性的成果有《春秋备疏》《春秋公羊笺注》等。《经义积微记》（四卷）是姚晋圻早年治经学的一部读书笔记，主要采用“校雠、写录、记诵、考治四法”，探究礼经制度、禹贡山川的流变发展，解析诸子经文的音韵和意蕴。
除了研习经史之外，姚晋圻还很注重总结治学经验和方法。《东安日程》记载了姚晋圻辞官返鄂后，居家研读经史的心得记录，在研习过程中，他觉得当时众多学者“用心有十百于此，自鄙所述，为不足言”，故而最终辍笔，极为可惜。晚年隐居罗田时，姚晋圻又著述《西阿校室学事记》（六卷），分为明业、析旨、修术三部分，从经、史、杂三方面总结了自己近30年的治学经验，提出治学应采用订立详细计划、循序渐进，并要将进展记录下来，才能使“学业进退，得以考焉”。这部“取三十年所获之鼓言至训”的书籍，文中多有创见。姚晋圻所提倡的研学经史之方法，为他的学生王葆心、童树棠所继承并发扬光大。特别是蕲春的童树棠，两湖书院毕业后，潜心研究学问，在《童氏学记》中总结自己的学习经验和方法，如提倡精心研读经史的同时，不忘涉猎洋务、时政和现代西方军事地理等。他要求读书人接受新知识，了解世界发展大势。从其阅读经史方法与阅读西方著作的记录中，先生姚晋圻治学方法之影响隐然可见。姚晋圻对史学研究也别具一格。姚晋圻执教两湖书院期间撰写的《历史讲义》，是“笃志于史”的明证，也是他史学研究的代表作，他的大部分思想学说都包含在这部历史研究的讲义中。在历代史籍中，姚晋圻非常推崇范晔的《后汉书》。他认为《后汉书》记事条理分明，对地理形胜的记载都经过反复的勘查，谬误较少；对于史料的选择、记载和评价都十分中肯。姚晋圻对汉代历史的研究成果，主要体现在对《汉书》中地理矿产记载以及汉代文字演化的研究。前者以他晚年所著《汉志矿地记》为代表，后者以《汉魏石经考序》为代表。在《汉魏石经考序》中，姚晋圻围绕“石经之说，汉为一字，魏为三体”的观点，从汉魏典籍中列举实例，逐步批驳这一观点的谬误。其文章引证材料之丰富和逻辑论证之严密，让读者既能体悟到姚晋圻对汉魏史籍用力之勤和沉潜之深，也深为作者严谨治学的态度所折服。姚晋圻的学术研究，讲求方法，善于总结，这些研习特点成就了他的学术。在两湖书院担任史学教习时，他特别关注世界新学科的发展动态。虚心向同事学习。地学教习邹代钧，其曾祖、祖父均是享誉一时的舆地学家，邹代钧自幼受家学熏陶，精研史地，通测绘学，曾受命在湖北舆图局主持编绘《湖北省全图》，其才华深受张之洞赏识。邹代钧还跟随曾纪泽勘测中俄界址，被聘至两湖书院后，主讲中国地理，他结合自己勘测中俄界址的经历，开设了《中俄勘界记》课程，编撰《中俄勘界记》讲义数十篇，附有精详的路线图。姚晋圻曾专门向邹代钧请教中俄界址演变等问题。邹代钧编写二十四卷本《光绪湖北舆地记》，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刊刻完成。姚晋圻常常观看邹代钧绘成的舆图，为“查其善者”，遍翻史志，与前人所绘舆图比较，这种向其他教师学习的经历拓宽了姚晋圻的知识视野。姚晋圻执教经古书院时，就增设了《边疆舆地学》课程，目的是让学生通过学习，了解中外边界沿革变化的历史，以便将来在外事活动中不会因边界方面的知识欠缺而处于不利地位。另一位对姚晋圻影响颇大的同事是被誉为“晚清民初学者第一人”的杨守敬，杨守敬一生治学勤奋，博闻强记，以长于考证著名于世，是一位集舆地、金石、书法、钱币、藏书以及碑版目录学之大成于一身的大学者。他一生著述达83种之多，代表作《水经注疏》，是郦学史上的一座丰碑。他精舆地，致力于古地理学研究，曾于光绪元年（1875年）两赴日本，广集散佚在日本的中国善本古书并加以整理，编成《留真谱》《古逸丛书》等。光绪十年（1884年），杨守敬被礼部选为黄冈教谕，三年后改任黄州府教授；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杨守敬也被张之洞聘到两湖书院任地学分教。对这位才学广博、治学严谨且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姚晋圻十分敬重。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姚晋圻担任勤成学堂监督时，聘杨守敬为教长；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姚晋圻改任存古学堂教务长之后，又特意聘请杨守敬为地学教长。姚晋圻向耆宿名流学习，目的是教学实践应用，他担任黄州经古书院山长期间，提倡新学，引进西方学术，发展实用学科，在经、史、地、算四科的基础上，设测量、格致，让学生广泛学习西方先进的学术和方法。他密切关注省城书院的教学改革，将选拔优秀学生前往两湖、经心书院学习作为常例。他还借鉴经心、两湖书院的办学经验，实行分班教学，尝试用班级教学的体制和教、考、评结合的方法，从教学体制上推动经古书院的近代转型。在他的努力之下，经古书院发展成省内仅次于两湖、经心的第三大新式书院。姚晋圻获得的教育改革经验，为日后坚持发展新式教育提供了丰富的经验。姚晋圻不仅是一位知名学者，更是一位优秀的教育管理者。作为一位从优秀教师成长起来的管理官员，他深谙世界发展大势，并身体力行。而作为张之洞教育新政的主要实施者，姚晋圻在张之洞所创办的各种新式书院、学堂中执教的经验和与同僚交往过程中产生新的教育思想，为张之洞建立近代学制提供了实践经验。1902年和1904年，清政府分别颁布了《钦定学堂章程》（壬寅学制）和《奏定学堂章程》（癸卯学制），这两部由清政府颁布的近代学制章程，是由张之洞领衔和其他官员会奏后颁布的，这些都凝聚着近代湖北学者的改革试验，姚晋圻是这群人中贡献较为突出者。
民国元年（1912年），姚晋圻担任了中华民国成立后的首任湖北教育司司长。上任伊始，适逢民国新学制《壬子学制》颁布。新学制规定：初等教育7年（初小4年为义务教育、高小3年），中学4年，大学预科3年，本科3—4年，共18年，大学院年限不定。师范、实业教育年限另成系统。这一学制和法国、德国的学制类似，而且将普通、职业、师范3种教育各分系统，尤其是师范教育属完全公立，学生公费。与清政府时期的学制相比，壬子学制在课程设置上具有现代教育的新要素，取消了忠君尊孔内容，增加了自然科学和生产技能训练，并缩短了学习年限。
▲壬子学制
姚晋圻力推新学制改革，增加新课程，倡导教育内容必须面向现代科学。他十分重视派遣留学生的工作，亲自主持在各类学堂选拔人才出国留学，向学生介绍西欧及日本科学、民主思想，为湖北培养科技教育人才。为了做好此项，他起用了近代湖北教育改革的先驱人物刘凤章。刘凤章在两湖书院、经心书院执教之时，受到张之洞“中体西用”教学方针的熏陶，为此他专赴上海、南通等地实地考察学习，还远赴日本考察教育。刘著有《教育学》《伦理学》，对中国近代教育理论、近代教育伦理学理论基础的形成均有重要贡献。不仅如此，刘凤章和姚晋圻在教育改革方向认识一致，因此他是姚晋圻推进教育改革的坚决支持者和实践者。据实藤惠秀《中国人留学日本史》记载，中国留学生人数逐渐增加，其中湖北留学人数居全国领先地位。这与姚晋圻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而根据《鄂东百年留学生名录》记载，清末湖北留学生共807人，黄冈196人，其中，黄冈38人、黄安14人、麻城24人、罗田23人、英山15人、蕲水19人、蕲春33人、广济24人、黄梅6人。罗田出国留学人数高出全黄冈的平均数，位居第4位，比位居第3的麻城和广济仅少1人。在姚的提携下，罗田学子纷纷赴日留学，学成归来，报效国家。辛亥革命先驱匡一、首义元勋张振武、抗战时期省二高校长蔡礼成、罗田新式教学推行人王楚乔等都是留学日本归来的优秀人才。湖北近代教育薪火相传，在张之洞力推教育革新之时，一批教育精英紧随其后。在激荡的时代风潮中，他们立足“中学为本，西学为用”原则，不断完善课程体系，引进西方的新观念和方法，注重人的全面发展。在姚晋圻的精心教育培养下，一大批具有新思想、世界视野的人成长起来，鄂东地区更是人才辈出，如法学汤化龙、地学李四光、经学和史学王葆心，这些人物成为引领湖北近代文化转型的风云人物。从罗田文化视角看，周锡恩、姚晋圻和王葆心，无论是学术视野、研究领域以及治学方法，都具有内在的传承和影响。这是近代罗田教育文化薪火相传的一个非常有趣的个案，也是罗田文化学术传承颇有特色的文化现象。
责任编辑：徐笑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