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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正中
在农田呈现的各种姿态中,我最喜欢的莫过于水田了。
我的故乡在大巴山,家乡人管水田叫冬水田。我想,可能是因为冬天水田里也装满水的缘故吧。
故乡的冬水田,大多为梯田。梯田因势而多变,呈现出不同的美。
我喜爱水田的主要原因是,水田是个神奇的生命之地,水生物、植物都能在这里生长,为人类提供了丰富的食物。
有水田的地方,旁边往往会有一条小溪萦绕。稻谷收割后,家乡人会把小溪水引进水田里。待泥土泡软,勤劳的家乡人便会牵来牛,把水田犁一遍。当梨铧切开水田的时候,牛儿欢快的脚步,趟起阵阵水花。耕田人的吆喝声回荡在沟谷上空。犁田过后就可以把稻茬和杂草埋进泥田里。经过一冬水的浸泡,来年开春,水田里的一切硬物似乎都不存在了。光脚踩在水田里,凉凉的软糯的细泥和皮肤的亲密接触,令人终身难忘。
松软的泥土也是黄鳝、泥鳅、田螺生长的乐园。它们一头扎进细泥里,便再也不愿出来,它们陶醉在新翻的泥土的芬芳里呢。
春风拂过水面,唤醒了水田里的小生命。水田开始咕咕地冒水泡,那是黄鳝在吐气呢。泥鳅在水里穿行,然后又迅速钻进泥里去了;田螺在细泥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爬痕,然后把自己悄悄隐藏起来。到了4月中旬,田里的水开始变暖的时候,便可以下田捕捉黄鳝、泥鳅了,顺手捡上一小盆田螺,用小溪水清洗干净,拿回家稍作处理,然后用辣椒酱、大蒜、花椒等爆炒,便是一道舌尖上的美味,在那贫寒的日子里,多了一份美好的记忆。
四月下旬,水田里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平整田面,忙着清除田埂上的杂草。经过一番努力,不久,那一排排梯田全都焕然一新了。
插秧是一件大事儿,乡亲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他们在说笑声中总能把秧苗插得十分整齐。没几天功夫,那一垄垄水田全都换了新颜。抬眼一望,那一片片整齐的梯田和秧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冬水田里的秧苗容易定根,等定根后,乡亲们会弄来一些小鲫鱼、小鲤鱼放进秧田里。鱼嬉秧田,让水田里多了几分生气。这段时间,成年人的眼特尖,他们总能发现想下水田去捉鱼儿的调皮的小男孩。乡亲们并不是害怕丢失了鱼儿,他们是害怕弄坏了秧苗哇,那是全家人一年的希望。
随着天气转热,秧苗长势正旺。这时候乡亲们会三四人一组,顶着烈日,下秧田,薅稗草。一人四行,动作轻快、整齐,那场面颇为壮观。我极少看见他们拔除稗草,所以直到现在,心里都有疑惑,干嘛要费劲去拔稗草呢?
绿意环绕的秧田,像一块块绿毯。秧鸡躲藏在秧田里,不停地鸣叫着。那叫声勾起了我们的好奇心,寻声而去,却极难看见秧鸡的模样。偶尔不慎,秧鸡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可迅速一闪,又消失在了绿海中。
夏季,站在高处,望着绿色平坦的秧田,一块连着一块,没有尽头,似乎直通天边,和白云相接。一阵阵风吹低了秧苗,一波一波,形成了绿浪,风到哪里,绿浪便涌到哪里。这对幽居山里没见过海的人,也是极好的视觉享受了。
夏夜,坐在晒坝上纳凉。远处的天空不停传来微弱的闪电,老家人称之为火闪,这时母亲说秧苗开花了。第二天上学,我特意跑到秧田边查看,嘿,真的开花了。稻花儿太小了,如果不走近,还真看不见呢。此后几天夜晚,坐在晒坝上纳凉,似乎能从风中嗅到微微的稻花香。
稻花盛开的时候,也是秧田里的鱼儿最活跃的时候。他们不断地游动着,穿行着,激起阵阵水声。它们在争食掉在水面上的稻花。站在水田边的老农,听着听着,满是皱纹的脸上便乐开了花。
八月下旬,稻谷成熟了,弯弯的沉甸甸的稻穗多像劳累了一生的弓着身子的爷爷、奶奶。一沟一垄金黄的稻子,连续不断,风吹稻浪,直涌天边,与夕阳下金黄的云彩相接。这是一幅画,一幅成熟的画,一幅农民最欣赏的画。农民脸上绽放的喜悦,感染了风,似乎风里都带着一股子甜味儿。
开镰前,乡亲们会下田去捉上一篮子稻花鱼,并顺便从田埂上扯上一大把侧耳根凉拌着吃。用豆瓣酱、青椒、花椒、生姜等炒香,倒进清水烧开,然后放进打理好的鱼儿,等煮熟后起锅,便是一道绝美的佳肴。肉嫩骨酥,那种美味的感觉,从舌尖一直抵达内心深处,成为游子对家乡的永恒思念。
收割时的打谷声回荡在山谷。一筐筐沉甸甸的谷子压弯了扁担,乡亲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就像他们脸上的笑容那么饱满。
谷子堆满了晒坝,那金黄的谷堆也像一张硕大的成熟的笑脸。从我的家乡大巴山到北京,从海南岛到东北,到处都是这样的丰收景象。
稻谷收割后的水田,略显寂寞。这是丰收后的寂寞,无私奉献后的寂寞。
不久,乡亲们又会把小溪水引进稻田,积满水的冬水田是一个神奇的生命之地。
故乡的冬水田养育着水稻,水稻养育着村庄,古老的站立的村庄。
时光和风在金黄的稻浪上滑行,一代又一代,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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